F2打工的经历

到国外要是没有打过工,经历就不算完整.

我到美国一年多,前前后后在四家餐馆打过工.其实,不打工生活也没什么问题,但是,我想在多学一些学费比较高的课程,也想偶然能够买些东西寄回去给老爸老妈,所以学着前辈们捧着电话本找中国餐馆.现在经济不好,不再像以前打个电话就有机会,如果碰巧是餐馆里的普通员工接你的电话,就不免冷言冷语:"我也正要被裁掉呢!嘿嘿,哈哈!""别来抢饭碗,你又没有工卡!"钉子碰多了,不免灰心,但是假期好长,不打打工赚点儿小钱怎么也不死心.碰钉子多了反倒激起我一定要找到工打的倔强. 耳边听着Eagles的"California Hotel",我一边想象着什么时候去加州好好玩一趟,一边不时地瞟一眼自己列出的一长串餐馆的地址和行车的路线图.上门一家家地去问跟国内做推销差不多,开始真的很难堪,经常到了餐馆门口犹犹豫豫地不敢进去,当面的拒绝很容易就会击垮我那点勇气.等进去以后,开口就要找“Manager”，就算不能马上找到工，好歹也要把电话给留下来。 第一次打工的是在家附近的一个北京人开的餐馆，那时我还没买车，只好骑自行车去，反正从小学到大学骑了十多年车了，也没什么。最最要命的是老板只让我打中午的时段，忙的要死，小费又少。这个老板身上除了北京人的所有优点之外，北京人的其他特点是一样不少。喜欢耍嘴皮子，说的天花乱坠，到最后一点实惠都不给你。工资很低，你挣的那点儿少的可怜的小费还得先全部放到一个塑料杯里，收工时才分你一部分，厨房，老板，经理，人人都得沾点儿油。到了晚餐小费丰盛的时段，老板总是说出一大堆富丽堂皇的理由不安排我上，真正“肥水不流外人田”。
打了一段时间，看看实在太不像话，干脆辞职。现在那里已经因为经营不善卖掉了，活该。 买了车考了驾照，就到了第二家餐馆打工。这是家自助餐店，生意很好，小费很少。在自助餐店打工，简直跟收买人命差不多，工资极低（时薪三块一），大的像小礼堂似的店面只有三个服务生，一个人管二十张桌子，收盘子擦桌子摆餐具全部自己搞定，客人的茶水账单也全是自己的活儿。遇到客人好心的，一人给一块钱小费，经常是不给，就算七八个人来，吃了半天，大人小孩，要茶要水，雪糕面条搞的椅子背上桌子底下到处都是，最后还是一分钱小费也不给，恨得你咬牙切齿想砍人。一天从早上十点半到晚上十点半，除了吃饭上厕所，就是不停地忙。这里打工，只要快，眼快手快脚快。


人多的时候简直是噩梦：客人排着长队等位置，不停地清理桌子，不停地上茶倒水，紧盯着可能会吃完就逃帐的客人。终于到结束营业，还得做值日生（Sidewalk），洗厕所，清理酱油瓶子，汽水机，雪糕机，吸地板，全部的杂活儿几个人轮着干。在这里，最大的收获是三天裤腰瘦了一圈，最有效地实现了愿望已久的减肥瘦身。另外就是练出了一手拿五个摊开呈扇状的大盘子，另一手拿六个大汽水杯。我的手很小，居然能成功，很令我得意。^^ 等回到家，累的眨眼都觉得费力，喝水时手不停地抖，睡觉之得前用“黄道益活络油“狠狠地涂一下酸痛的手脚。这家餐馆的老板是个精刮无比的湖南女人，刻薄专断，果断干练，所以在经济不景气，其他餐馆惨淡经营，转手出卖的情况下，最近又开了一家分店。


辞职结账那天，我对老板说：“你这里最好弄成健身俱乐部，让那些精力充沛又绞尽脑汁想瘦身减肥的人来做服务生，保证见效。不用给工资，还要收取他们一大笔健身费，多好！” 第三家餐馆是上海人开的。上班第一天，打扮精致的老板娘上上下下打量我，最后终于在我小心翼翼的衣着里挑出毛病：“你以后束头发要用黑色的橡皮筋，不要用其他颜色，这样会影响客人的吃饭心情。”我想了半天，实在想不出我那条淡粉色的橡皮筋跟客人的食欲有什么直接间接的关系。上海人，出了名的讲究，喜欢挑剔。小小巧巧的店面打扫得一尘不染，舒服亮堂，就连挂在墙上的镜框的玻璃和边框也要上午下午擦一次。于是很自然地，老板娘对我在自助餐店养成的种种迅猛粗糙，飞沙走石的陋习很看不上眼，使出她生平绝学竭尽全力要让我优雅稳重起来。我必须得像移花宫主，石观音一样，优雅动人，出手行云流水般，轻捷准确，不着痕迹。老板娘传授的种种繁复招数弄得我坐不得，站不得，哭不得，笑不得，每次都让我想起“乱世佳人”里头罗罗嗦嗦，狠命给斯佳丽束腰的嬷嬷。


店里头还有个广东同乡，是个洗碗做杂活儿的四十多岁的女工，刚移民，完全不懂英语。用她的话来说是“在这个店里做活儿是做一天怕一天，又辛苦，又难受，洗碗扫地的规矩比英语还难学。”不过，挑剔归挑剔，平心而论这家店的老板心眼还不坏。那天有两个老太婆点了一客咖喱龙虾，我心想老太婆怎么吃得了这么辣，特意问了两次，确定没错才下单。结果等上菜， 那两个老太婆发起神经来，说要的是什锦大虾，咖喱太刺激，太不健康天然，我吃了脸上长疙瘩怎么得了哇……老板娘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一把抢了我的本子不让我再给客人下单点菜。我一边端茶倒水，一边心里难过：今晚的小费完蛋了……等打烊时，他们居然还是把今晚客人签卡的小费全部给我了，看来上海人也不是蛮不讲理。我那天车坏了,等公交车回家时,老板特意关照那个广东同乡在车站陪陪我(她家住的很近餐馆).总的说,这家店的老板,嘴上刻薄,指手画脚，面冷心热. 第四家店是广东人的店，店里全是熟悉的乡音。我在那里做收银机刷卡算账的工作。


第一天去，马上头晕：带位，收钱，数钱，刷卡，接电话，包外卖，一天十个小时不停地在店里闪烁腾挪，而且上午下午都要结算营业额，个人所得小费，等等等等，最惨的是算账时又隔一会儿来几个客人，好不容易算好的帐全部打乱。老板娘来美二十多年，乡音不改，一口流利台山话国语粤语英语，拿着厚厚的一大叠单据，涂着殷红寇丹的芊芊玉手在计算器收银机上运指如飞，笑意盈盈，十来分钟就清清爽爽地算好全天营业账目，。看的我呆立当场无言以对。我这才知道，她不要我做服务生而要我做Casher 的工作全是因为看得起我，认为我是个可造之才。她认为只有那些朽木不可雕也，灵气全无的才“只好”去做不用多少智商，只出牛力的服务生，所以只等我学好她传授的“美人三招”，成就一身本领，她也就可以偶尔脱身周末在家陪陪一双儿女了。 打工回家，给自己倒杯红酒，舒筋活络一番，细细回味眼里心上闪过打工的种种情景：唾沫横飞，说多过做的北京老板；湖南自助餐店的最符合统筹逻辑方法的排班次序和最经济有效的狠辣铁腕管理手段；上海餐厅优雅的菜谱里头的生肖的传说介绍，散发着浓浓的中国传统书卷气息；广东菜馆笼络客人的各种“温馨”场面。有时又会问自己：“你愿意向他们那样，一辈子围着春卷锅贴宫保鸡打转转吗？”很多人，很多中国人，来了，不免从最简单的餐馆工作坐起，做着做着，原来的梦想就在餐馆的油烟里褪色了，模糊了，最后，也就留在了餐馆里，很可能，他们当初学过生物学，计算机，电子力学，汉语言文学，很可能，他们当初也就本着进如美国主流社会的目标。


在餐馆里，可以讲讲家乡话，闲了，跟几个餐馆同事打打麻将，聊聊天，一辈子也就那样，快步快活，谁知道？还记得当初来美国，为了什么在餐馆里打工？交学费？攒生活费？问这干啥？ 要与众不同，就得付出与众不同的代价，出国，离乡，打工，上学，求职，工作，我们是普普通通的凡人，俗人，只好一步一个脚印。曾经开玩笑地想，登陆美国第一天就去买1，中了就回国去！现在，那张没有圈上数字的彩票还在旅行箱里头。我不要靠这个，我要把它留着给我自己将来的孩子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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