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没征增值税有其“苦衷”

美国没有推行增值税有多方面的原因，包括难以取得左右两派的政治支持，担心对现行以直接税为主的税制体系造成较大冲击，对一些国家实行增值税出现的问题有所顾虑等。我国在“营改增”的制度设计上应充分发挥增值税的优点，弥补增值税的不足。
　　
从1954年法国第一个开始实行增值税制度开始，至今已有超过170个国家和地区开征带有增值税性质的税收，增值税如潮水一般席卷全球。尤其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OECD）的34个成员国，除美国外都已开征增值税，并且其收入占全部税收的比重从1975年的8.8%增加到2008年的18.7%。可以看出，增值税正在成为西方发达国家的“新宠”。但唯一让人不解的是，美国作为目前世界上第一超级大国，在政治丶经济和文化制度方面一向具有全球风向标作用，在历次世界性税制改革浪潮中都处于领头地位，为何在增值税的开征问题上一直迟疑不前？
　　
增值税之所以被广泛推广，多数人认为是因为增值税具有较强的收入功能丶经济中性以及便于征管等综合性优点。其中，较强的财政收入功能是各国纷纷采用增值税的最主要原因，尤其在世界经济不景气丶财政相继陷入窘况的背景下，各国纷纷将推广和改进增值税纳入财政改革计划中。OECD的资料显示，近20年来，增值税占全部税收的比重从1985年的11.2%增加到2008年的18.7%，仅次于个人所得税的26%和社会保障税的25%，但已经远远超过公司所得税的10%丶特别消费税的10%和财产税的5%。在实行增值税的33个OECD国家中，28个国家增值税收入占全部税收的比重都已经超过15%。正是由于增值税在收入方面的独特表现（有学者将增值税这一功能视为“印钞机”），坚定了各国不断推进和改良增值税的税制改革方向。
　　
和众多发达国家税制相似，美国也是一个以直接税为主的国家，间接税比重很小。美国政府网站的最新数据显示：2013年，美国直接税（所得税和社会保障收入税）占政府收入的比重为62%，而流转环节的税种，零售税丶特别消费税等间接税分别仅占政府收入的7.72%丶1.59%。可见美国筹集政府收入主要依靠直接税，间接税主要为联邦政府以下各级政府的收入来源，而且在占比很小的流转税环节，主要税种为零售税（一种在商品和服务终端消费环节按照交易价格征收的税种），而非目前较为流行的增值税。
　　
美国虽然一直没有实行增值税，但在全球增值税浪潮中，并非没有在增值税上努力。事实上，自美国哈佛大学托马斯·亚当斯教授于1917年最早提出具有现代增值税雏形的税收思想开始，美国学界和国会议员一直有人不断提出要在美国引进增值税，但最终都没有得到采纳。出现这种状况，原因是多方面的。

推行增值税难以取得美国左右两派的政治支持。一方面，美国占主导地位的观点认为，增值税和其他消费税一样具有累退性，即低收入者的消费占其收入比例都大于高收入者，使得承担的税负相对较重，从调节贫富差距方面来看，这既不优于现行的州零售税，更不如所得税，增值税引起美国强调社会公正和公平的左翼政治势力的反对；另一方面，增值税较强的收入功能，引起美国右翼保守势力的担心，因为他们不赞成政府获得更多的收入，过多的财政收入意味着政府干预经济的能力过强，不利于节制政府的规模，会影响市场经济的自由运行。

除政治风险外，各国实行增值税的理想与现实存在反差，使美国政府有所顾虑。2008年美国政府责任办公室（Government Accountability Office）在一份增值税专题报告中，详细考察了澳大利亚丶加拿大丶法国丶新泽西和英国增值税制度及运行情况。他们发现，出于各种因素的考虑，增值税税率通常是多重的而不是单一的，税基也往往允许各类减免扣除，税收中性效应被大打折扣，而且各国均不同程度地存在税法遵从风险和较高的征纳成本，尤其是税收流失现象不容忽视。

引入增值税会对美国现行税制体系造成较大冲击。美国是一个以直接税为主的国家，如果引入增值税，从现有经验来看，会涉及直接税与间接税此消彼长的敏感问题，会带来美国税制1917年以来最深刻的变革，会使长期适应以直接税为主体税种的大多数美国人在心理上难以接受。此外，美国州零售税已有80年的历史，且绝大多数州的商品课税都采用零售销售税形式，一旦实行全国统一的增值税，则两者之间的衔接就显得比较困难，不仅会增加征纳双方的费用，还可能导致重复征税。

依靠“全球金融霸主”地位，实行全球扩张货币政策更有效率。和欧洲国家试图通过增值税改革来缓解一直困扰它们的财政危机不同，即使美国政府正在面对日益临近的“财政悬崖”，但也不会积极寻求以改良税制来加以应对。因为以“全球金融霸主”的地位实行全球扩张的货币政策，不论是从政策时效，还是从政治成本考量，均要比前者更佳。因此，尽管增值税在收入和经济上都有好的表现，但改革现有的流转税丶引进增值税仍成为美国一个可有可无的政策决策。
　　
美国未来究竟是否会采用增值税制度，目前似乎难以作出准确判断。借用美国经济学家劳伦斯·萨莫所说——美国没有增值税的原因是那些左翼势力认为开征增值税可能会损害穷人的利益；而右翼势力则认为开征增值税将使政府获得太多的收入。我们可以推断，恐怕只有当美国右翼势力意识到穷人应该缴纳更多的税收而不是“坐享其成”，而左翼分子意识到政府应该增加更多的社会开支而不是“坐岸观火”的时候，美国才有可能采用增值税制度。当然也许美国人认为增值税在制度设计和税收管理上还存在较大改进空间，现有的实践经验还不足于让他们下定改革的决心，需要其他国家更加充分的实践，得出让他们更加满意的经验。就增值税而言，这一次美国也许要成为最后一个“吃螃蟹的人”。
　　
与美国，乃至发达国家的税制结构不同，我国是以流转税为主的税制结构国家（其占比超过政府税收的50%），流转税不仅是中央政府的主要收入来源，也是地方政府的主要收入来源，对国民经济的运行发挥着重要的调节作用，这由我国的现实国情所决定，而且在一定时间会客观存在。因此，不断改进流转税体系就成为优化我国税制结构的首要目标，目前不断推进的“营改增”改革正是为适应我国的具体国情，通过以经济中性的增值税全面替代重复征税的营业税，将对我国经济的可持续发展发挥重要的调节作用。但同时，我们应看到，“营改增”改革后，增值税将成为我国税种中的“巨无霸”，因此，我们在制度设计上应充分发挥增值税优点，同时应通过制度创新克服增值税本身的不足。可以推断，这次在我国开展的宏大增值税改革，将为世界增值税制度的发展完善提供丰富而宝贵的经验，并在世界税制改革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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